《鬼使神差》是继《心中有鬼》之后，李晓平在作家出版社出版的第二部长篇小说。这部长篇小说也是以公安故事为题材的。

李晓平是一个讲究叙事策略的作家，乍读这部长篇小说，甚至读到一半的时候，你一定还会被一桩刑事案件的情节所吸引。少女董小汐被人杀害了，女警花雪璇和许多人一样怀疑犯罪嫌疑人是她的情人六饼。随着情节的推进和雪璇的侦查，案情一步步向真相靠近。作案现场的脚印的印证、自家轿车里女式坤包的出现，雪璇又怀疑自己温文尔雅的丈夫平朝。怎么办？雪璇在良知和私情、法理和爱欲的矛盾中挣扎……

当案情真相大白于天下时，你才会恍然大悟，这部小说不是世俗的侦破故事，也不是廉价的警民友爱。像马尔克斯的小说《一桩事先张扬的杀人案》一样，李晓平的《鬼使神差》表面看是篇疑案小说，但实际上，这两部小说都用案情布置了一个叙事圈套或者说叙事迷宫。当故事结束时你才会清楚，作家要表达的是严肃的社会主题。马尔克斯的这部作品告诉人们，偏见不仅远离真理，还会杀人。李晓平的这部作品要表达的主题是，生理疾病和原罪意识也是“杀人”的凶手；在快捷而物欲化的现代社会里，每个人都要进行灵魂的自我拯救。

　　在《鬼使神差》接近尾声时，故事的谜底终于揭晓：杀害董小汐的凶手竟是雪璇。雪璇从职业的角度看，是一个富有爱心而负责任的公安干警，她何以会成为杀人犯呢？她命运的突转来自一场车祸：雪璇被车撞，昏迷数月奇迹般苏醒后，她看到的是一个光怪陆离的神秘世界。许多往事被遗忘，她成了无法辨识现实与梦境的梦游者，犯病时她就精神恍惚，把梦幻当成现实。在一次精神恍惚时，雪璇把董小汐当成假想敌杀害了。

　　疾病是人类生存的基本经验和永恒困境，也一直是文学和艺术表现的原型母题，呈现出丰富的伦理和审美内涵。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中的许多人物都是精神疾病的患者，一些人对陀氏这样塑造人物颇有微词。但是，陀氏却得到了卡夫卡的热烈理解。卡夫卡说：“疾病无非是一种性格刻画的手段，而且是一种非常细腻、非常有用的手段。”（《卡夫卡书信日记选》，百花文艺出版社，1991年3月版，第45页）在《鬼使神差》中，我们看到当身体处于正常状态下，雪璇是一个好警察、好妻子；当处于精神恍惚状态中，她就丧失了自我、丧失了在场感。生理疾病对雪璇是一种异化，使她变成了“非我”，变成了杀人犯。

　　雪璇的夜游症，可以被理解为精神失常和言行怪异，是对正常的规范和秩序的偏离。她的疾病与身体与社会有着多重密切关系。正如有的学者指出的那样：“小说中的疾病不再仅仅是生理意义上的医学症候，它已经超越了疾病的医学意义，被灌注了社会、政治、经济、文化、美学等诸多意蕴，作为隐喻的疾病也随之产生。”小说中雪璇的精神疾病，既是生理的，也是心理的。她虽然患有夜游症，但是她意识和潜意识中的多疑、嫉妒等心理因素，诱发了她的精神。例如，小说中写道，在一次同学聚会时，大家夸赞女同学岚樱，“一股醋意第一次从雪璇的心底涌出”。因为岚樱和雪璇都爱恋着六饼，六饼拒绝送岚樱回家，“对六饼的如此‘无情’，雪璇虽然表面上装着生气，心里还是涌上了一缕很快乐的满足感……”她还无端地怀疑自己丈夫平朝与董小汐有暧昧关系，甚至想象自己与六饼的床第之欢。

　　雪璇上述那些阴暗的心理，是人性中的丑陋部分。这些丑陋部分未必是社会和他人给予的，也许就是所谓的“原罪感”吧。原罪感与生俱来，潜伏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，一旦时机成熟，就要“跑”出来害人害己。所以，每个人都要进行灵魂拯救，社会要拯救，更需要自己拯救。小说最后，雪璇终于清楚了自己的所作所为，与平朝和六饼一起到公安局主动自首，完成了灵魂的自我拯救。

　　文学是人学，更是心灵学。心灵是一个神秘和难以把握的世界，揭示心灵的奥秘是一个真正作家乐于接受的挑战。从这个意义上说，李晓平是一个勇于接受挑战的前沿作家。（责任编辑：李红）

 稿源：吉林日报